旱风从北边的堡墙缺口灌进来,把木牌上的“手工业合作社”吹得吱呀作响。肖禾站在牌下,手里攥着那本蓝皮户口簿,指腹在“配偶”一栏上来回蹭。那一栏写的是“顾青”,一个她只见过三面的拉拉。形婚三年,她们像两条平行径,各自逍遥,只在年节时并肩拍照,给长辈们交差。
“再忍忍,大选前就能把户口迁回城里。”顾青在电话那头说,声音心不在焉,像在剥瓜子。肖禾应允,却遏制不住胸口那股闷——她不是同志,也不想再骗父母。可父母只认户口和婚宴,不认她藏在抽屉里的女友照片。
合作社里,师傅们正俯身修犁头。火星四溅,像一场无声的年节焰火。肖禾负责记账,旱季生意清淡,账本比脸还干净。她想起顾青在电话里提到的“口蹄疫”,说城郊的堡子封了路,拉拉的牧场损失惨重。那一刻,肖禾忽然生出一丝卑鄙的庆幸:如果顾青破产,形婚的协议会不会自动作废?
傍晚,她踩着干裂的田埂回村。远处,废弃的土堡像被啃过的骨头,黑洞洞地张着嘴。堡下,顾青牵着一匹瘦马等她。马背上驮着两只塑料桶,桶里装着从拉拉牧场运来的牛奶——顾青说,这是给肖禾父母的“养料”,补补身子,也补补人情。
“你得跟我回去吃顿饭,”肖禾没接桶,只盯着顾青的鞋尖,“我妈炖了羊骨,一口气能吃三碗。”顾青笑,眼角挤出细纹:“行,但别让我喝酒,我酒精过敏。”肖禾想说“我知道”,却咽了回去。形婚的默契里,不该有“知道”,只有“配合”。
饭桌上,母亲把顾青的手握在自己掌心,粗糙的指腹摩挲那枚素银戒指——那是肖禾花三十块买的道具。母亲问:“什么时候要孩子?”顾青低头扒饭,米粒粘在嘴角,像一粒尴尬的痣。肖禾抢着答:“等旱情过去,堡里通水。”母亲便不再问,转而夹了一块羊尾油放进顾青碗里,仿佛那块油能堵住所有未出口的疑问。
夜里,两人躺在炕上,中间隔着一床叠成堡状的被子。月光从窗棂漏进来,把顾青的轮廓削得锋利。肖禾忽然开口:“如果……我说如果,我有了喜欢的人,你会恨我吗?”顾青沉默片刻,轻笑:“我巴不得你赶紧把我甩了,我好回牧场数星星。”说完,她翻身背对肖禾,肩膀微微抖,像在哭,又像在打嗝。
第二天清晨,堡外传来鞭炮声——村长宣布,大选提前,户口冻结。肖禾站在堡墙上,看见顾青牵着马,沿着干涸的河床远去。马脖子上的铜铃叮当作响,像一句没说出口的再见。那一刻,肖禾终于承认,自己遏制的不只是形婚,还有对顾青日渐滋长的怜悯。那怜悯像旱地里的野草,看似枯萎,根却扎得深。
合作社最终解散,师傅们背着工具各奔东西。肖禾把账本最后一页撕下来,写上“解散”二字,贴在堡门上。她带着那本户口簿,坐上去往省城的大巴。车窗外的堡子越来越小,像被风吹散的纸灰。她想起顾青说过,拉拉牧场的夜空没有光害,星星多得像撒了盐。她忽然想去看一眼,哪怕只是站在围栏外,远远望一眼。
大巴驶过旱裂的田地,卷起一阵黄尘。肖禾闭上眼睛,听见铜铃声远远近近,像一首走调的歌。她不知道,堡那头的顾青此刻也正望着同一片天,手里攥着一张写有新地址的纸条——那是肖禾偷偷塞进牛奶桶底的,上面只有一句话:
“等旱季过去,我们别再形婚,做回陌生人也好。”
彩虹形婚网原创文章,转载请注明出处。原文地址:https://www.xinghunhome.com/article-903.html
© 2015 彩虹形婚网 版权所有
Processed in 0.0264 second(s), 3 queries