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春的北京还裹着料峭寒意，林棠站在胡同口按了三次门铃才听见动静。铁门吱呀打开时，穿薄荷绿毛衣的女人正踮脚够书架顶层的《同性恋亚文化》，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淡粉的疤痕——那是去年自救小组活动时，她作为骨干成员分享过的故事。

"听说你要找形婚对象？"苏禾把热茶推过来，玻璃窗外的柳枝刚抽出嫩芽，"我是拉拉，28周岁，在出版社做校对，无不良嗜好。"她翻开笔记本，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形婚类型分析：仪式型、经济型、生育型……每项后面都标着风险因素。

林棠攥紧咖啡杯。作为同志，他太清楚形婚意味着什么——两个被世俗推搡的灵魂，在婚姻的壳里各自蜷缩。但母亲肺癌晚期时攥着他的手说"想看你穿西装结婚"，那句话像根刺，扎得他不得不走进这个荒诞剧场。

"我只要仪式型。"他盯着苏禾手腕的疤痕，"不领证，不同居，各自生活。"苏禾却摇头："我奶奶临终前说，要看着孙媳妇过门。"她调出手机相册，老人躺在病床上插着呼吸管，床头挂着褪色的全家福。

两人最终选定"经济互助型"：林棠支付苏禾奶奶的医疗费，苏禾配合他完成婚礼。他们加入某个形婚互助小组，群里每天滚动着"形婚协议模板""见家长话术指南"。林棠练就了面不改色说谎的本事，能在亲戚问"什么时候要孩子"时，自然地搂住苏禾的肩："我们打算先拼事业。"

筹备婚礼的三个月像场漫长的默剧。选婚纱时苏禾坚持要中式秀禾，说奶奶认这个；订酒店时林棠偷偷加钱换了带露台的场地，因为苏禾说过喜欢看烟火。他们像两个熟练的工匠，按着剧本搭建婚姻的模型，连戒指尺寸都精准卡在"不亲密也不疏离"的一角。

婚礼前夜，苏禾突然敲开林棠的门。她抱着奶奶织的毛毯，眼睛红得像兔子："奶奶走了。"林棠愣在原地，看着她把毛毯铺在客房床上，动作轻柔得像在安置易碎品。窗外飘起细雪，他想起小组里有人说过："形婚最残忍的，是连悲伤都要按剧本走。"

但苏禾没按剧本来。她蜷在毛毯里抽泣时，林棠鬼使神差地递过去纸巾盒。这个动作打破了某种禁忌，他们开始聊奶奶做的腌萝卜，聊各自被赶出家门的雨夜，聊小组里那个因形婚对象违法乱纪而身败名裂的案例。当晨光染白窗纸时，苏禾突然笑了："原来我们都在演戏，却忘了最该演给谁看。"

婚礼如期举行。露台上，苏禾的表妹偷偷放起冷烟火，金灿灿的光落进她眼里。林棠听见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："谢谢。"他握紧口袋里奶奶留下的银镯子——那是苏禾今早塞给他的，说"替奶奶看看你穿西装的样子"。

如今他们的婚姻稳步推进到第三年。林棠依旧是同志圈里的"模范形婚者"，苏禾的出版社同事都夸她"嫁了个体贴老公"。只有互助小组的新人知道，他们每周三会去胡同里的四合院吃火锅——那是苏禾奶奶留下的房子，现在成了形婚者的秘密基地。

"形婚不是解药，"林棠在最新撰写的形婚指南里写道，"但它可以是路途中的一盏灯，照见我们各自要去的方向。"合上电脑时，他看见苏禾在院子里教邻居孩子放烟火，初春的风掀起她米色风衣的一角，像极了婚礼那天飘进露台的柳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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