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
规定下来的那天,校园里的悬铃木刚冒出嫩芽。系主任在大会上念文件:为“兼顾”招生形象,所有辅导员必须在学期结束前“解决个人问题”。言下之意,单身的要交结婚证,否则扣发半年食宿补贴。
右耳进、左耳出的同志阿初,偏偏把这句话听成了“指示”。他拉拉身旁的另一位辅导员——拉拉小右的袖子,低声说:“我们形婚吧,一齐过关。”小右抬头,看见灯光打在阿初睫毛上,像一排细碎的柱子,沉默片刻,点头。
二
起初,他们只是想演一出戏。
周一去民政局排队,拍照时阿初僵硬得像上课被点名,小右却笑得像拿到奖学金。钢印落下,两本红证滚烫,他们心里同时闪过一个词:沦陷。
可回到老楼办公室,他们依旧埋头改卷子,谁也没提“回家”二字。按规定,婚后可申请合住宿舍,但小右说:“先把戏做真,再考虑住处。”阿初点头,把钥匙挂回墙上,像把口令塞进抽屉。
三
婚礼定在五一。
没有车队,只有食堂二楼的三桌酒席。领导举杯:“你们为集体做主,集体给你们做主!”掌声雷动,彩纸落在阿初肩头,像一场无声的口令。
夜里,他们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宿舍。楼道灯泡坏了,小右掏出手机照亮,光圈里,阿初的影子贴在墙上,瘦得像一根柱子。小右突然问:“以后怎么睡?”阿初笑:“上下铺,像大学那样。”于是,他们把单人床拼成“口”字,中间用枕头划界,仿佛一道无形的规定。
四
日子像粉笔灰,簌簌落下。
白天,他们一齐去上课,阿初讲高数,小右带舞蹈社;夜里,他们在十二平米的房间背对背备课。偶尔,小右会带女友回来,阿初就去图书馆避风头;轮到阿初的男友来访,小右便借口查寝。
有一次,小右的女友在走廊问:“你们到底什么关系?”小右脱口而出:“室友。”声音卡在喉咙,像错念的口令。女友走后,她蹲在楼梯间哭,阿初递纸巾,两人第一次谈到“以后”。
“终将离婚吧?”
“嗯,等规定松了。”
可规定像老楼墙皮,一层层剥落,却总不塌。
五
第六年,学校要建新宿舍,老楼拆迁。搬家那天,他们在衣柜顶发现一个铁盒,里面装着当年的结婚证,照片上的两个人紧挨在一起,像被胶水粘住的柱子。
阿初说:“烧了吧,免得后患。”
小右却摇头:“留着,万一哪天可以公开呢?”
他们把铁盒埋在新楼地基旁,像埋下一句延迟生效的口令。
六
又过了三年,政策变了,校园里出现第一对公开牵手的男老师。
阿初和小右坐在操场看台,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。
“离婚?”小右问。
“再等等,”阿初笑,“我怕一离,就没人陪我抢最后一份红烧肉。”
小右大笑,眼泪却滑进嘴角,咸得像那年喜酒。
他们终究没离。形婚成了真婚,不是爱情的真,而是亲情的真——像两根并肩的柱子,撑住了彼此,也撑住了那段被规定挤压的青春。
七
老楼拆除前夜,他们回去拍照。
墙体斑驳,像被岁月啃噬的试卷。阿初突然喊出口令:“向右看齐!”
小右转过头,眼眶通红。
“上课了。”阿初说。
“一齐走。”小右答。
他们并肩走出楼道,身后轰然一声,尘土飞扬。
那一刻,他们知道,沦陷的不是婚姻,而是曾经的恐惧;做主的不是规定,而是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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