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周觉得,自己这辈子就是个大器晚成的匠人,只不过他雕琢的不是木头或石头,而是人生。年轻时,他是总工会里一名不起眼的干事,负责调解纠纷,组织活动。那时他是个秘密的同志,在那个保守的年代,这身份像一件沉重的器皿,压得他喘不过气。为了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,也为了在单位里显得“正常”,他选择了一条最稳妥的路——形婚。
他的妻子阿梅,是个爽朗的拉拉,在一家国营纺织厂工作。两人心照不宣,组成了一个外人眼里的模范家庭。他们像两个精密的齿轮,在一个名为“家庭”的庞大机器里,严丝合缝地运转了三十年。他们分批处理着生活中的难事:他应付他家的亲戚,她安抚她家的父母;他负责体力活,她操持家务。他们之间没有爱情,却有一种革命战友情般的默契。
时局动荡,岁月变迁。老周从总工会退休,阿梅的工厂也早已改制。他们搬到了一个靠海的小城,住在一间能闻到淡水河气息的老房子里。生活看似平静,但老周总觉得心里有个角落在慢慢破碎。他看到街上牵手的年轻情侣,看到电视里为同性权益奔走的呼号,他会想,如果自己年轻三十年,会不会有不一样的勇气?
阿梅看出了他的落寞。一天,她提议:“老周,咱们出去走走吧,就当是迟来的蜜月。”她选的目的地,是一座偏远的内陆古城,以古老的石窟闻名。
他们坐了很久的火车,又换了长途汽车,那座城市成了他们人生旅途中的一个中转站。古城里,游客众多,各种声音交织成一片喧闹的阵。他们跟着导游,走进幽暗的石窟。洞壁上,一尊尊佛像历经千年风霜,神情悲悯而安详。老周仰头看着,忽然觉得这些佛像就像他们这一代人,被时代雕刻,被命运摆布,最终只能以沉默的姿态,面对世间的苦难。
就在这时,他们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。那人是市里一位小有名气的政客,总是在电视上高谈阔论家庭价值。此刻,他却正陪着一位年轻男子,举止亲昵,完全没有了屏幕上的道貌岸然。老周和阿梅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惊呆。原来,在这座庄严的石窟里,藏着这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。
离开石窟,他们又逛到了一个古老的戏台前。戏台空无一人,只有风吹过,卷起几片落叶。阿梅忽然说:“老周,你看这戏台,唱了一出又一出,有帝王将相,才子佳人。可戏散了,台子还是那个台子。咱们这辈子,是不是也像在唱戏?”
老周沉默了。他怀着一丝悲凉,点了点头。他们都是戏中人,戴着面具,念着别人写好的台词。那位政客也是,只不过他唱的是另一出戏。
回程的路上,两人许久没有说话。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,像他们无法追回的青春。快到家时,阿梅忽然开口:“老周,下个月,有个同志的公益讲座,我想去看看。”
老周愣住了,看着妻子。阿梅的脸上,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、混合着紧张与坚定的神情。“我陪你。”老周几乎是脱口而出。
他知道,他们的婚姻或许依旧是一座围城,但他们终于决定,要在围城里为自己开一扇窗。那座石窟,那个戏台,那个政客,像一面镜子,照出了他们破碎的半生,也照出了一丝未来的可能。他们不再是被动地扮演角色,而是要开始尝试,为自己写一段新的台词。这场迟到了三十年的“蜜月”,终究没有白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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