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远把请柬摊在咖啡馆的桌上,烫金的"囍"字刺得他眼睛发疼。对面坐着的林淼正用叉子戳着盘中的提拉米苏,巧克力粉簌簌落下,像一场微型的雪崩。
"真决定了?"林淼的语调平平,却带着不容忽视的锋利。她是程远大学室友的表妹,一个剃着寸头、在摄影圈小有名气的拉拉。三个月前,当程远在"人间"酒吧向她和盘托出被逼婚的困境时,林淼笑得差点打翻酒杯:"巧了,我姑奶奶上周刚给我安排了个'黄花女婿'。"
于是这场形婚应运而生。双方父母都是泰山级的人物——程远的父亲是退休中学校长,林淼的母亲是妇联干部,两位老人若联手,足以让任何"不孝有三,无后为大"的训诫变成泰山压顶。程远需要给患心脏病的母亲一个交代,林淼则要堵住亲戚们"女人三十豆腐渣"的嘴。至于真正的爱人?程远的男友苏睿在澳洲读博,林淼的女友苏晴正躲在广州某画廊筹措画展。
"前方就是深渊,我们也得跳。"程远摩挲着杯沿,突然想起上周在超市遇见的周岩。那个大学时代让他夜不能寐的直男,此刻正推着婴儿车,车座里坐着个吐泡泡的奶娃娃。周岩的啤酒肚和眼角细纹让程远胸口发闷——原来时间对谁都一样残忍,连曾经月光般的少年也被磨成柴米油盐的凡人。
婚礼定在十月。林淼穿着租来的婚纱,裙摆层层叠叠像被揉碎的云。程远站在酒店更衣室的镜子前,突然发现西装内袋里有东西——是张泛黄的照片,大学宿舍楼下,穿白衬衫的周岩正把手臂搭在他肩上。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"一瞬即永恒",字迹已被汗水晕开。
"新人准备!"婚庆公司的首脑人物——一个梳油头、戴耳麦的男人破门而入。程远慌忙把照片塞回,却听见自己心肠发出"咔"的脆响,像被掰断的塑料叉。
宴会厅里,程父正用他当校长时的声调致辞:"今天,我儿程远终于..."老人突然哽住,目光越过人群,落在角落某个空座上——那是给程远早逝母亲留的位置。程远看见父亲鬓角的白发,想起上周偷听到的电话:"...对,亲家,我们老程家三代单传..."当时林淼正把瓜子壳吐进垃圾桶,闻言翻了个白眼:"传皇位呢?"
交换戒指时出了岔子。程远的手抖得太厉害,铂金指环从林淼指关节滑落,在地板上滚出清脆的声响。宾客们发出善意的哄笑,程远却在这笑声中看见母亲的照片——遗像前的黄花早已枯萎,像被抽干水分的标本。他突然意识到,自己正在用一场盛大的表演,把所有人变成共谋的凶手。
"我..."程远的声音卡在喉咙里。林淼猛地抓住他的手,指甲几乎掐进肉里。她低声说:"想想苏睿,想想你在澳洲租的公寓..."但程远此刻只能看见父亲佝偻的背影,那曾经像泰山般巍峨的身躯,此刻正随着他的沉默而颤抖。
"对不起。"程远突然夺过司仪的麦克风,"这场婚礼...是假的。"人群哗然,林淼的姑奶奶当场晕厥。程远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,仿佛卸下了穿了三十二年的铠甲:"我是同志,林淼是拉拉。我们只是想...想给所有人一个交代。"
保安冲上来时,程远正被父亲扇了一耳光。老人手掌上的老年斑在灯光下像褪色的地图,而程远嘴角渗出的血珠,终于落在那个始终没能戴上的戒指上——它此刻正静静躺在地毯的褶皱里,像被潮水冲上岸的贝壳。
三个月后,程远在"人间"咖啡馆再次遇见周岩。对方正笨拙地给儿子擦鼻涕,抬头看见他时,眼中闪过一丝程远读不懂的情绪。他们擦肩而过,像两列方向相反的火车。而角落的座位上,林淼正和苏晴头挨着头研究新菜谱——那场失败的形婚之后,两家人竟奇迹般达成了和解:程父用退休金给他们买了套小公寓,林母则开始热衷于给"两个闺女"织围巾。
程远摸了摸左耳——那里还留着父亲戒指划出的疤痕。窗外有对新婚夫妇在拍写真,新娘的白纱被风吹起,像面投降的白旗。他突然想起林淼说过的话:"人间最悲的,不是做异类,而是假装正常人。"此刻阳光正好,照得他胸口的彩虹徽章闪闪发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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