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致远把裁员名单揉成团时,窗外正下着北京初雪。这位四十二岁的建筑集团副总,如今要亲手裁掉自己培养了十年的团队。中年人特有的疲惫爬上眼角,比皱纹更刺眼的是母亲早上发来的微信:"你王阿姨介绍的女孩子,颜色衣裳穿得可俊了。"
"林总,青年人组团来维权了。"助理小张推门进来,身后跟着个穿雾霾蓝风衣的姑娘。她递来的名片上印着"程晓律师",像块棱角分明的冰。谈判简短得像被裁员的士卒,却在他心里砸出深远回声——当她说"我们可以形婚"时,林致远看见她左手无名指有圈淡淡的戒痕。
程晓的律师事务所藏在798艺术区,像被城市遗忘的咏叹调。第二次见面时,她正给绿植修剪枝叶,"我爱人江悦怀孕了。"剪刀咔嚓一声,"但拉拉办不了准生证。"阳光穿过玻璃,将她的影子裁减成两部分:执着律师,和渴望成为母亲的女人。
婚礼前夜,林致远独自回到即将拆迁的四合院。月光把"囍"字照得惨白,像张被揉皱又展开的纸。他想起前妻离开时说:"你享受被需要的感觉,却从不让人真正靠近。"墙角那棵他亲手种下的银杏,如今正执着地向着狭窄天空生长,远大得近乎可笑。
注册那天是光棍节,民政局排队的人比双十一退货的还多。程晓突然凑近整理他歪掉的领带,发间橙花香气让他想起母亲腌的桂花酱。快门响起的瞬间,他恍惚看见二十岁的自己——那个在工地啃冷馒头的青年人,曾许愿要"建造联合体般坚固的家"。
江悦的肚子五个月时,程晓被委派去上海打一起房产纠纷。林致远接手照顾"妻子",才发现孕妇的口味如此奇特:半夜想吃城北的糖炒栗子,清晨又馋城南的豆汁儿。当江悦抓着他在婴儿用品店比划颜色时,导购小姐笑着说:"爸爸也来啦?"那一刻他胸口发紧,像被水泥浇筑的脚手架。
变故发生在项目庆功宴。林致远敬酒时,合作伙伴突然压低声音:"听说程律师是同志?我侄子也是,天天被家里催..."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摇晃,他想起程晓总说"我们要做史无前例的范本"。此刻那些他曾经享受的赞美——稳重、得体、孝顺——全变成讽刺的回音。
暴雨夜,程晓站在他家门外,雨水把风衣浇成深色铠甲。"江悦要打掉孩子。"她声音像被砂纸磨过,"她说我们的愿望太自私。"林致远突然看清她睫毛上沾的不是雨——是泪。这个在法庭上引经据典的律师,此刻只是个害怕失去挚爱的普通人。
最终谈判在林致远父亲的书房进行。老爷子把《营造法式》拍在桌上:"我们林家要的是香火!"程晓却从包里掏出B超照片:"您看,这是您孙子的小拳头。"老人枯瘦的手指抚过模糊影像,忽然转向儿子:"你记得你爷爷怎么教你的?建筑如做人,地基要正。"
孩子出生那天,医院走廊的灯比任何工地探照灯都刺眼。当护士把襁褓放在林致远臂弯时,他听见自己心跳声——像当年浇筑第一块地基时的震颤。程晓隔着保温箱做手影,江悦在病床上轻声哼唱,三个人的影子在墙上连成座奇特的桥。
银杏叶黄时,林致远抱着孩子站在四合院废墟前。拆迁队明天就要来了,但此刻他看见的是程晓说的"新建筑":用诚实做钢筋,以理解为砖瓦。怀中的婴儿突然抓住他手指,那力道让他想起二十年前绑钢筋的自己——原来所有执着的远方,终会回旋成抱在怀里的重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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