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

凌晨两点，名城高速检查站，雨像一锅煮烂的粥，把车道泡得软塌塌。老邱蹲在检查站雨棚下，撸起裤脚，用一次性筷子刮皮鞋上的泥。倒霉的是，这双皮鞋是形婚妻子昨晚刚擦的——她边擦边说：“再跑长途，就把你住址改成服务区。”老邱同志，三十八，跑鄂A到鄂B的冷链。某些夜晚，他把自己也当冻品，温度设定在零下“别多想”。

二

老邱真正的家在名城旧租屋，那里住着他的“拉拉”闺蜜阿岚。阿岚女子力MAX，却为了糊弄父母，与老邱凑成一对“形婚夫妻”。两人对外同进同出，对内各睡各房；墙上挂着婚纱照，照片里老邱的侧脸被阿岚用口红画了一颗痣，她说：“割裂一下，省得你•妈认不出。”

三

雨越下越大，一辆红色暴发版大G猛刹在检查站。车窗降下，露出一张怒目的脸——胡彪，当年名城的“皮鞋大王”。十年前，他欠老邱父亲三十万货款，老头追债途中被货车刮倒，撒手人寰。胡彪靠那笔省下的现金，转身投资地产，如今成了“名城慈善家”。老邱捏着筷子，指节发白：复仇的机会来了。

四

“同志，请出示证件。”交警敬礼。胡彪递出行驶证，顺便甩出一包华子，笑出一口金牙：“通融通融。”老邱低头假装继续刮泥，却听见胡彪对副驾的年轻女孩说道：“放心，这检查站我熟，咱去湖边别墅撸串。”女孩穿件露脐装，侧脸像没熟的青杏。老邱心里咯噔——那女孩像极胡彪当年抛弃的发妻，也是老邱的初中同桌。

五

证件没问题，栏杆抬起。大G刚要动，老邱突然起身，一把按住引擎盖：“等等！”他指着自己胸口工牌：“冷链车抽检，你的车加装冷柜，属于改装，得罚。”胡彪怒目：“你哪只眼看见我装冷柜？”老邱冷笑：“两只眼都看见，要不打开尾箱？”其实大G哪有冷柜，但条例规定“疑似改装”就可暂扣。雨夜里，没人愿意陪他耗。

六

僵持十分钟，胡彪骂骂咧咧把车倒进复检车道。老邱掏出记录本，故意写错一个字，又撕掉重填，时间被拉长。就在第三张罚单快开完时，一辆电视台采访车呼啸而至——名城“创文”突击报道，镜头正对准“严格执法”。胡彪想塞红包的手僵在半空，老邱的皮鞋踩在水洼里，映出扭曲的霓虹，像十年前父亲倒在血泊里的光。

七

第二天清晨，新闻推送：《名城检查站夜查，查获涉嫌非法改装豪车》。胡彪的公司股价午后跳水。老邱交班回家，阿岚正把白粥熬得咕嘟咕嘟。她递给他一把新剪刀：“剪彩带用，今晚我们酒吧开业。”老邱愣住：“哪来的钱？”阿岚眨眼：“我把形婚礼金全投了，还拉了几个拉拉姐妹。店名就叫‘Side B’——专门放你跑长途时录的磁带。”

八

酒吧开业那晚，胡彪的别墅因“消防隐患”被查封——有人举报他私建酒窖，占用人防工程。举报材料附了一段行车记录仪视频：胡彪在检查站嚣张扬言“我上面有人”。视频一出，纪委立即介入。老邱没笑，他只是把皮鞋擦得锃亮，对阿岚说：“复仇不是终点，是把欠我的时间，一点点要回来。”

九

三个月后，名城进入梅雨季。老邱递交了辞职信，他把最后一次冷链运费换成一张船票，沿着长江逆流而上。阿岚在码头送他，手里拎一袋刚熬好的皮蛋瘦肉粥：“路上别总吃泡面。”汽笛响起，老邱想起父亲当年也是这么离开，只不过那时他攥的是欠条，如今他攥的是船票。

十

船驶出名城，雨幕把城市切成两半：一边是高耸的暴发楼盘，一边是旧租屋的霓虹侧影。老邱低头喝粥，烫得直吸气，却舍不得放下。他忽然明白，所谓割裂，不过是把过去从脚上皮鞋刮掉的那块泥——带着霉味，却也带着故乡的重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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