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旧的楼梯在脚下发出吱呀的呻吟，苏晨每一步都走得很慢。这栋老楼的信箱设在三楼拐角，锈迹斑斑。对她而言，查看信箱是一项需要鼓足勇气才能完成的日常监督——监督那段为了应对家庭压力而开始的形婚生活，是否露出了破绽。

她是同志，用圈内更老派的词，是个拉拉。她的“丈夫”李哲，同样是同志。一场各取所需的合作，成为了囚禁彼此的无形牢笼。起初，双方家庭对此桩婚事表现出的振奋让她松了口气，但随之而来的，是无休止的“何时要孩子”的过问，像细小的藤蔓，缠绕得她几乎窒息。

钥匙插入锁孔，转动，信箱“咔哒”一声弹开。里面除了一堆广告，还有一个没有寄件人信息的素白信封。她拆开，只有一行打印的冷峻字体：“停止你们的伎俩。我知道。”

苏晨的心猛地一沉，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紧，捏皱了信纸的边缘。这不是普通的恐吓信，对方用了“伎俩”这个词，精准得像一把手术刀，直指核心。一种冰冷的预警感顺着脊柱爬行。是谁？是楼下那个总用探究眼神看他们的老太太？还是公司里那个似乎知道些什么，总是笑里藏刀的同事？

她拿着信，失魂落魄地往家走，在楼梯上差点绊倒。回到家，李哲还没回来。这套用双方父母资助的首付买下的房产，此刻更像一个华丽的舞台，而他们是被迫登台的蹩脚演员。窗台上那盆枯萎的绿植，像极了他们之间早已割断的情感联结。

李哲回来后，苏晨把信递给他。他看完，脸色瞬间变得灰白，平日里那个在金融圈里挥洒自如的精英形象荡然无存。“会不会是……王磊？”他低声说，那是他的男友，最近因为他们不能公开的关系而争吵断断续续。

“他不见得会用这种方式。”苏晨摇头，她想起上周末，两人被迫在家人面前表演恩爱，一起去逛公园。湖边，一个穿着复古水兵服的表演者正在吹奏萨克斯，旋律忧伤。当时李哲下意识地想牵她的手，又在触碰前迅速缩回，那个细小的动作，像针一样刺了她一下。或许，在某个他们未曾留意角落，有双眼睛正记录着这一切的不自然。

恐慌在沉默中蔓延。接下来的几天，他们变得疑神疑鬼，感觉每个邻居的眼神都带着审视。苏晨甚至开始研究起五•四•运•动时期的婚姻自由论述，那些激昂的文字让她恍神，一百年过去了，她竟还在用最古老的方式逃避最个人的战争。

转机在一个雨夜出现。苏晨加班晚归，在楼洞口收伞时，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往他们的信箱里塞东西。不是别人，竟是李哲的姑姑！那个总是最热心“催生”，最关心他们“夫妻生活”的姑姑。

苏晨没有声张，等姑姑离开后，她冲上楼打开信箱，里面是另一封打印信，内容与前次相仿，却多了一句：“别让我告诉你父母。”

真相大白。原来最严苛的监督，来自最“亲近”的关怀。姑姑并非确知他们的秘密，只是出于一种偏执的家族责任感，用这种极端方式进行试探和警告。

苏晨没有立刻告诉李哲。她站在窗前，看着窗外的雨帘，泪水悄无声息地浸湿了衣襟。她感到一种荒谬的疲惫，也感到一种奇异的解脱。被发现的恐惧，有时不及永远活在伪装下的煎熬。这个细小的突破口，或许意味着牢笼有了被打破的可能。

她深吸一口气。也许，是时候停止这场无尽的征战了。不是向威胁屈服，而是为自己的人生，真正地起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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