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舟和沈悦的“形婚”，在外人看来，是一场顺序完美的结合。同志与拉拉，各取所需，他为了应对家里年内的轮番催婚，她为了拿到集体户口，在这座城市扎根。事前，他们像谈判一样，针锋相对地厘清了所有条款：房产首付各半，家务分工明确，春节轮流探望双方父母，以及在所有亲友面前，必须保持恰到好处的亲切。

婚礼上，他们表演得天衣无缝。林舟的男伴和沈悦的女伴在台下观摩，眼神复杂。生活就此拉开序幕，他们像两台出厂设置就被定义为“夫妻”的精密仪器，运行着预设好的程序。

转折发生在一次返乡的列车上。他们座位对面，正好坐着一位极其热心的乘务员阿姨，不停地嘘寒问暖。“小两口真般配啊，”阿姨的话不绝于耳，“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？可得抓紧，你爸妈等着抱孙子呢！”

起初，林舟和沈悦还能用礼貌的微笑应付。但随着阿姨的追问越来越具体，气氛逐渐凝固。沈悦放在桌下的手微微攥紧，林舟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。他知道，这些话像一根根针，扎进了她心里最不愿触碰的地方。为了维护那个脆弱的谎言，他下意识地伸手，覆上了沈悦紧握的拳，用一种异常温和的语气说：“王阿姨，小悦最近工作太累，我们暂时不考虑这个，谢谢您关心。”

这个突如其来的、超越合约的维护动作，让沈悦一愣，手却没有松开。

下车时，因为人多拥挤，沈悦随身携带的文件夹被撞落在地，里面的文件撒了一地。两人慌忙蹲下收拾。在捡起一张“城市居民最低生活保障金申请表”时，林舟的手停住了。他这才知道，沈悦那么迫切地需要户口，是为了给老家符合条件的外婆办理低保，以免老人失去最后的生活保障。而沈悦也瞥见了林舟手机屏幕上，他男友发来的信息，正焦急地询问他何时能结束这場“演出”，回归他们的“出厂设置”。

混乱中，那份他们婚前签订的、载明了所有权利义务的“形婚”协议，从文件夹里滑出，被匆忙的人一脚踩过，封面被撕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。

回到家，那个被撕坏的文件夹就放在客厅茶几上，像一个无人敢先触碰的伤口。晚上，沈悦在厨房沉默地准备晚餐，林舟站在门口，犹豫着开口：“那个……申请表，需要我帮忙吗？我认识街道办的人。”

沈悦没有回头，声音有些闷：“谢谢，不用。”

沉默了片刻，林舟又说：“今天在车上……抱歉，我一时……”

“不用道歉，”沈悦打断他，转过身，脸上带着一丝疲惫的笑，“反应挺快的，演技一流。”

林舟听出了她话里的自嘲，也笑了笑：“你也不差。”

这次意外的“事故”，像撕开了他们精密表演的一道口子。之前为了“形婚”而针锋相对的谈判场景，与此刻略带尴尬却莫名亲切的对话形成了反差。他们依然是合约关系，但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不一样了。

几天后，林舟因为项目问题，与他那位控制欲极强的母亲大吵一架，情绪低落至极。沈悦看着他，第一次没有按照合约“互不干涉私生活”的条款走开，而是给他倒了杯水，安静地坐在了沙发另一边。“有时候，我觉得我们像在同一战壕里的战友。”她轻声说。

林舟抬起头，苦笑了一下：“可不是吗？共同抵御外部炮火。”

“而且是轮番上阵的那种。”沈悦补充道，两人相视，竟然都笑了出来。

那年秋天，沈悦的外婆终于顺利办下了低保。为了庆祝，他们在家里吃了一顿火锅。蒸腾的热气中，界限变得模糊。他们聊起各自的童年，聊起工作的烦恼，甚至聊起了那个在列车上多话的乘务员，一起哈哈大笑。

沈悦笑着说：“现在想想，还得‘感谢’那位阿姨呢。”

林舟看着她笑得弯起的眼睛，心中微微一动。他想起那份被撕坏的协议，还躺在书房的抽屉里，似乎一直没有去找新的文件夹换上去。

窗外，是这座城市绵延的灯火。这两根为了特定目的而并行的“天线”，在共同抵御外界干扰信号的过程中，似乎意外地接收到了来自彼此频率的、微弱却真实的暖意。这场始于合约的“形婚”，结局会走向何方？没人知道。但至少在此刻，这个由谎言构筑的“家”，生出了一种真实的、相互依偎的暖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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