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区的夜，没有霓虹，只有星星像被谁打翻的盐粒，撒得漫山遍野。林音把录音笔塞进牛仔裤口袋，踩着石板路去找周凯——她形婚的“丈夫”，也是她的同志。说是丈夫，不如说是一份全天候的合同：白天在镇上的刺绣合作社演恩爱，夜里各回各的房间，中间隔着一条不会蔓延的河。

　　合作社是扶贫项目，外边来的投资人爱听“老区振兴”四个字，更爱看一对璧人坐在绣架前，针线飞舞，像一幅会动的商品经济宣传片。林音和拉拉恋人阿岚躲在仓库里，把合作社的彩线偷出来，编成细细的手环，悄悄卖给游客。那手环轻得几乎要气化，却能在夜色里发出微光，像她们不敢大声说的爱。

　　周凯也有自己的燃烧。他在北京念过书，带回一台旧单反，镜头里全是飘逸的云和老区孩子的笑脸。父母以为他“改邪归正”，才肯让他和林音“结婚”。只有林音知道，他硬盘里存着前男友的录音：雨声、喘息、一句“我想你了”。每次放完，周凯就把耳机线缠成死结，像要把记忆刹在那里。

　　形婚第三年，投资人突然要拍纪录片，导演提出“真情实感”的要求。林音和周凯被叫到村委会，桌上摊着合同：违约罚金等于合作社一年分红。导演把录音笔推过来：“你们聊聊怎么调节感情吧，我们后期做美景空镜。”林音盯着那支笔，想起阿岚昨晚的话：“要不我们跑吧，去南方，星星更亮。”

　　夜里三点，周凯敲林音的门。两人坐在门槛，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洼。周凯说：“我硬盘坏了，录音全没了。”林音笑：“我手环也卖不动了，游客说颜色太暗。”他们像两个泄了气的弹簧，却又在自嘲里找回一点自重。

　　第二天拍摄，导演要他们坐在山头看日出。林音把针线藏在口袋，周凯把相机对准远方。太阳跳出来那一刻，林音突然开口：“其实我们不是夫妻。”录音笔红灯亮着，她却像刹不住的车，“我们是同志，也是拉拉，我们形婚，只是想在这片老区的星星底下，喘口气。”

　　空气凝固。导演喊停，投资人脸色铁青。周凯却笑了，他按下相机快门，镜头里是林音被晨光镀金的侧脸，像一幅会燃烧的画。

　　纪录片最终没播，合作社却火了。游客涌来，要买“星星手环”，要听“形婚故事”。林音和阿岚在仓库开了小酒吧，周凯把旧录音剪成循环背景声：雨声、快门、一句“我想你了”。夜色降临，所有声音混在一起，慢慢气化，飘成新的星星。

　　老区还是老区，星星还是星星，只是里头的人学会了不再调节自己，而是让燃烧蔓延成可以呼吸的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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