祁阳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第八条未读消息,全部来自母亲。不用点开他也知道内容——又是相亲安排。28岁,985大学毕业,在市中心一家设计公司做项目主管,收入稳定,长相端正。在父母眼中,他唯一的"缺陷"就是至今未婚。
"祁阳,这次姑娘真的不错,医院工作,家里有房有车..."母亲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,带着不容拒绝的期待。
"妈,我最近项目特别忙..."祁阳习惯性地筑起防线。
"忙忙忙!你都忙了五年了!你王阿姨的儿子比你小两岁,孩子都会走路了!"母亲的声音陡然提高,"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?要不要去医院检查..."
祁阳的手指紧紧攥住手机。他不是有问题,只是问题无法向父母坦白——他是个同志,从大学早期就清楚自己的性取向。
挂断电话后,祁阳瘫在沙发上,望着天花板发呆。形婚的念头第无数次闪过脑海。在这个二线城市,同志圈子里私下流传着各种形婚"成功案例",两个同性恋者——通常是男同和女同(拉拉)——假结婚应付社会压力。
周末,祁阳参加了本地LGBTQ+中心组织的公益活动。作为早期赞助者之一,他偶尔会来帮忙。这次活动主题是为无家可归的同志青少年募捐经费。场地设在城市边缘一片待开发的荒地上,志愿者们搭建了简易舞台。
"下面有请'夏夜'乐队表演!"主持人的声音传来。
祁阳抬头,看见三个女孩走上舞台。主唱是个短发女生,穿着简单白T恤和牛仔裤。当她的歌声响起时,祁阳愣住了——那声音清澈有力,直击心底。
"那是林夏,"身旁的志愿者小声说,"音乐学院的老师,中心的老志愿者了。"
表演结束后,祁阳鬼使神差地走向后台。林夏正在收拾吉他,抬头看见他,笑了笑:"喜欢我们的表演?"
"很棒,"祁阳点头,"特别是《变幻》那首原创。"
林夏眼睛一亮:"很少有人注意到那首歌。"两人就这样聊了起来,从音乐到工作,再到...形婚的压力。
"我爸妈上周又给我介绍了个银行工作的男生,"林夏苦笑着摇头,"第八个了,他们数着呢。"
祁阳惊讶于两人的相似处境。活动结束后,他们找了家咖啡馆继续聊。绿地公园旁的这家店安静隐蔽,适合谈些不便公开的话题。
"所以...你考虑过形婚吗?"林夏突然问道,手指轻轻敲打咖啡杯。
祁阳心跳加速:"想过,但没找到合适的...对象。"
"我认识几个形婚的圈内朋友,"林夏直视他的眼睛,"有的成功,有的...很糟糕。关键在于规则明确,利害关系说清楚。"
两周后,经过数次深入交谈,祁阳和林夏达成了协议。他们将举行一场体面的婚礼,婚后分房而居,各自保持真实的感情生活,只在必要场合扮演夫妻。协议细则打印了八页纸,包括经济安排、应急处理和可能的终止条件。
婚礼办得很体面,双方父母喜极而泣。祁阳母亲拉着林夏的手说"终于放心了",林夏父亲拍着祁阳肩膀夸他"一表人才"。在所有人眼中,这是一对郎才女貌的佳偶。
婚后,两人搬进了祁阳公司附近的一套两居室。表面上,他们是新婚夫妇;实际上,各自卧室门一关,就是两个独立世界。祁阳继续与交往两年的男友小柯保持关系,林夏也时常与女友小雨约会。
"今天我妈要来检查,能把你的东西放我房间一些吗?"某个周六早晨,林夏敲开祁阳的门。
"没问题,"祁阳点头,把自己的几件衣服和洗漱用品搬到林夏房间布置现场,"我爸昨天问我什么时候要孩子..."
林夏做了个夸张的惊恐表情:"就说我们在努力!这个话题能拖多久拖多久。"
这种生活虽然复杂,但比各自单独面对家庭压力要好得多。他们甚至发展出一种奇特的友谊,偶尔一起看电影或做饭,互相吐槽工作和家庭琐事。
然而,防线总有被突破的时候。某个周日,社区组织亲子活动,要求已婚夫妇参加。祁阳和林夏不得不以恩爱夫妻形象出席。活动在社区中心前的绿地上进行,到处都是欢声笑语的孩子和其乐融融的家庭。
"祁先生祁太太,来参加我们的默契游戏吧!"热情的居委会大妈招呼他们。
游戏过程中,祁阳不经意转头,看见林夏和小雨站在远处树荫下。林夏正温柔地拂去小雨头发上的花瓣,眼神中的爱意毫无掩饰。那一刻,祁阳突然感到一阵心慌——他们的秘密如此脆弱。
同一时刻,林夏抬头,恰好看见祁阳手机屏幕上跳出的信息:"想你了,今晚能见面吗?——小柯"。
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,都从对方眼中读到了惊慌。精心构建的谎言世界,在这一刻出现了裂缝。
活动结束后,他们沉默地走回家。一进门,林夏就开口:"我们需要谈谈。"
祁阳点头,心跳如鼓。他们坐在客厅两端,中间隔着咖啡桌,如同谈判双方。
"今天..."林夏艰难地开口。
"我看到了,"祁阳打断她,"你也看到了我的短信。"
长久的沉默。窗外,夕阳将天空染成变幻的橘红色。
"这样下去不是办法,"林夏最终说,"我们当初说好的,不影响彼此的真实生活。但现在...我们连在社区活动上都要提心吊胆。"
祁阳揉着太阳穴:"你有什么建议?"
"我不知道,"林夏叹息,"但我知道,如果继续这样,迟早会有人受伤。可能是我们,可能是我们的伴侣,或者...我们的家人。"
那天晚上,祁阳辗转难眠。形婚解决了表面问题,却制造了更多隐藏危机。他想起大学时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性向的时刻,那种既恐惧又释然的感觉,与此刻如此相似。
第二天清晨,他发现林夏已经出门,餐桌上留了张纸条:"我去找小雨了。我们需要重新思考这一切。晚上见。"
祁阳拿起手机,拨通了小柯的电话:"今天能见面吗?我有重要的事要说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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