电力公司中级工程师林旷第三次把形婚协议摊在餐桌上时，炉子上的汤刚好沸腾，白汽像一段无声的独白。妻子——或者说合约伙伴——拉拉小卓，把最后一勺有机物肥料投进阳台的番茄盆里，回头冲他笑：“咱们这次把条款再洗涤一遍，省得将来还要再次赔付精神损失。”这是2025年的夏末，城市上空悬着充足却闷热的云，仿佛随时会停产的光伏板。

形婚，在同志社群早已不是新鲜词。可当“丈夫”与“妻子”都是同志，合约便像一公顷荒地，寸寸都是主要矛盾。林旷是电力系统的中级骨干，日常调度百万伏高压，却调不动母亲对“传宗接代”的执念；小卓做拉拉公益十年，帮上百位姑娘投递简历、打离婚官司，唯独救不了自己被催婚的命运。于是，两个“被俘”的灵魂决定结盟：一纸婚书，三年期限，互不干扰私生活，逢年过节在婆家演一场“大丈夫与小娇妻”，换取耳根清净。

“主要矛盾是身份，不是感情。”小卓把协议翻到第五条——关于亲友到访时的表演细节。林旷苦笑：“我妈要是发现咱俩分房睡，估计会立刻停产我的亲情。”他们像检修线路那样，逐条核对：谁先开口说想生孩子，谁负责圆谎；若一方父母突袭，炉子要烧几道菜以示恩爱；万一东窗事发，精神赔付按每日两百元计算，上限三万。条款冷峻得像电力调度表，却也给他们留出呼吸的缝隙。

然而，再充足的预案也挡不住意外。中秋前夕，林旷的公司因光伏板过热临时停产检修，他被派往西北出差。偏偏小卓的拉拉前任在酒吧醉酒与人冲突，需要保释。婆婆拎着自制腊肉突然“投递”到小家，钥匙一拧，只见“儿媳妇”正把另一个短发女孩按在沙发上涂碘伏。那一瞬，空气像被高压击穿，所有谎言瞬间短路。

婆婆手里的腊肉啪嗒落地，油渍在地板上晕开，像无法洗涤的污痕。小卓脑中闪回十年前自己第一次向家人出柜的场景：父亲把门摔得震天响，母亲哭着说“你让祖宗蒙羞”。如今，历史再次重演，只是换了舞台。林旷连夜飞回，面对母亲的号啕，只能硬着头皮演“大丈夫”：“妈，那是我同事，她失恋了，小卓安慰她……”话未说完，婆婆的巴掌已落在他脸上：“你们当我老糊涂？村里谁不知道‘形婚’？我不过是想抱孙子，怎么就这么难！”

那一夜，小卓在阳台抽完最后一支烟，番茄株被风吹得东倒西歪，像一群无辜的旁观者。她想起自己曾帮一位拉拉打赢官司，对方获赔十万元却哭着说：“钱能赔，亲情怎么赔？”此刻，她终于懂了。林旷坐在黑暗里，听见电流在墙内嗡嗡作响，仿佛整座城市的灯都在嘲笑他们的徒劳。

天亮时，婆婆留下一纸“断绝关系”的字条，回了老家。小卓把协议撕成碎片，丢进垃圾桶：“算了吧，被俘的人救不了另一个被俘的人。”林旷却摇头：“不，是我们自己把战场设错了。”他打开电脑，起草一份新的PPT，标题是《形婚之后：同志与拉拉如何共建弹性家庭》。他要向公司申请内部讲座，用电力系统的逻辑告诉同事：负荷过载会跳闸，情感过载也会。小卓望着他，忽然笑了：“那就再投递一次，不过这次，我们不再演别人，只演自己。”

三个月后，他们的讲座在职工之家举行。台下坐着穿工装的同志、戴安全帽的拉拉，还有一脸好奇的直男直女。林旷放出最后一张幻灯片：一张番茄丰收的照片，配文“有机物需要发酵，谎言需要拆解”。小卓补充：“洗涤旧合约，不是为了逃避赔付，而是为了让下一次不再被俘。”掌声响起时，炉子上的水又开了，汽笛声像一句迟到的独白：大丈夫也好，拉拉也罢，终究要先对自己诚实，才能对世界通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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