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

策划从一条颤音开始。

周五傍晚，同志阿搭蹲在扩建中的地铁口，耳机里传来拉拉小糊的语音，嗓子带着糊辣汤的辣：“形婚方案我搭好框架了，就差一个‘牲畜级’借口糊弄我妈。”阿搭笑出声，回音在水泥管里乱撞，像一群受惊的麻雀。

二

他们选定的借口是一头牛——确切说，是一头立在榆树下的铜牛雕塑。榆树位于城郊新建的生态公园，公园旁正在扩建牲畜交易市场。阿搭和小糊去取材那天，高温把铜像烤得发烫，牛背像一块高位铁板，谁伸手谁被烫得吱哇乱叫。小糊眯眼打量：“就它了！我妈最信风水，说牛能翻身，家业就翻身。”阿搭补刀：“那就说咱俩在牛像前一见钟情，牛神显灵，非结不可。”

三

方案定得飞快：

阿搭扮演“被家里逼婚的高位金融男”；

小糊扮演“被前任伤透心的独立拉拉”；

铜牛当媒人；

婚礼后各回各家，互不干扰。

小糊在备忘录里打下最后一行字——“查明双方父母底线，避免虚伪祝福”。

四

可真正过不去的是榆树本身。

婚礼前一周，公园管理处贴出告示：因牲畜市场扩建，榆树与铜牛将被整体移走。小糊盯着告示，手背上的青筋在颤：“牛要是没了，我们拿什么翻身？”阿搭连夜去管理处敲门，对方只丢一句：“有本事你把牛买下来。”报价高得离谱，像一道故意竖起的反同高墙。

五

他们决定自己撼墙。

阿搭把存款、基金、甚至股票全糊成一张支票，数字依旧不够。小糊回拉拉酒吧众筹，姐妹们在海报上画了一头歪脖子牛，配文：“让同志和拉拉的爱情不被连根拔起。”三天凑齐尾款，牛却已被吊车吊起，四蹄腾空，像一头永不肯翻身的牲畜，冷冷俯瞰下面渺小的人。

六

婚礼那天，榆树只剩一个土坑，铜牛缺席。

小糊的母亲穿着大红旗袍，攥着手绢在颤，不知是激动还是中暑。仪式进行到“双方父母致辞”，她忽然提及二十年前自己如何被家里逼婚，又如何逃到榆树下哭了一整夜。说到最后，她拍拍阿搭的肩：“你们年轻人别走我的老路，真感情比形式重要。”

阿搭鼻尖一酸，准备好的虚伪台词全糊在喉咙里。

七

夜里，小糊把空红包塞进阿搭手里：“我妈把份子钱全退给我了，说‘别拿婚姻演戏’。”

阿搭抬头看天，没有榆树遮挡的星空格外亮。他忽然意识到：这场形婚策划最大的成果，不是糊弄了谁，而是让一位母亲先一步翻身。

八

一个月后，铜牛被重新安置在公园正门，基座刻着一行小字：

“献给所有被连根拔起又重新扎根的爱。”

阿搭和小糊站在牛前合影，背后是扩建成一片喧闹的牲畜市场。快门咔嚓一声，牛像终于翻身——不是物理上的，而是某种更顽固的东西被轻轻撼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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