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默蹲在村委会的灰墙根下,数着砖缝里钻出的野草。这会儿是晌午,山里的日头却毒得像烙铁,把他影子钉在地上,像根断裂的竹竿。老支书在屋里拍桌子:"三十岁的人了,对象都没有!你们县城来的同志,就这觉悟?"
他嗫嚅着没应声。三个月前,教务处主任把他叫到办公室,光盘里是他和男友在公园接吻的监控录像。"调你去青石村扶贫,"主任推来一份红头文件,"要么辞职。"现在文件就揣在他兜里,被汗水浸得发软。
"林医生也是单身。"妇联主任突然插话。周默抬头,看见幕布后闪过的白大褂——县医院调来的女医生,听说在县城和护士同居被举报。这偏远的贵州省份,连山风都带着哨音,专往人伤口里钻。
形婚协议是在卫生院签的。林霞把血浆袋往托盘里一放,金属声脆得像判决。"我拉拉,你同志,"她指甲敲着"扶贫济困"的横幅,"搭伙过日子,比被唾沫星子淹死强。"周默注意到她白大褂口袋里露着《柳叶刀》杂志,版面正好停在艾滋病死亡率研究。
婚礼那天全村都来了。孩子们围着光盘放映机看《喜羊羊,新娘子穿着租来的旗袍,袖口绣着"永结同心"。周默在敬酒时突然干呕——他想起男友送他的对戒,现在正沉在县城公园的湖底。
第三年冬天,林霞在塌方现场救了个产妇。大出血把雪地染成红绸,她把自己的O型血输给陌生人,自己却因急性•感染躺进ICU。周默连夜背她下山,二十里山路,他数着心跳声,比当年中考体育还必认真。病房门口,老支书递来输血同意书:"你们城里人说的那个...论证,说异性婚姻才正常。现在咋算?"
周默没回答。他卷起袖子露出针眼,最近两周他每周都来卖血。血浆站的护士是他学生姐姐,总多给他三十块。"林医生当年给我娃接生,"女人把钞票塞进他口袋,"信得过的人。"
腊月二十三,林霞突然恶化。周默冲进病房时,她正对着断裂的输液管发愣。"这会儿倒真想离...离婚协议在抽屉..."她声音像漏风的老窗户。周默拆开信封,发现是张器官捐献表,受益人栏写着"青石村教学点全体学生"。
除夕夜,周默在黑板报上画烟花。孩子们围着问林阿姨啥时候回来,他粉笔一抖,把" mortality"错写成" morality"。山那边传来零星的爆竹声,像是有人在敲一面看不见的鼓。
开春时林霞能下床了。她做的第一件事是把结婚证换成新的,这次照片里两人都没笑。周默在村委会墙根又遇见老支书,老人正用镰刀刮墙上的"扶贫标语"。"你们省里来的,"老头突然说,"比山里的杜鹃还耐活。"
后来他们真去了省城。在同志酒吧,周默把形婚故事讲到第三遍时,有个戴耳钉的男孩突然哭了。"我叔叔就是你们村的,"他撸起袖子露出针眼,"林医生给他打过青霉素。"林霞在吧台那头举杯,灯光把她影子拉得很长,像座桥。
现在周默的教案本里夹着张火车票,日期是去年腊月。那天他本来要逃回县城,却在车站看见林霞的献血海报——她穿着白大褂,背后是青石村的梯田。海报底部用红笔写着:给信得过的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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