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墨站在医院走廊的窗前,望着南面那片灰蒙蒙的天空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枚波音飞机模型钥匙扣。这是上周母亲托护士转交给他的,说是在整理他童年物品时找到的。现在,这个小小的金属物件成了他逃避现实的寄托。
"林先生,您母亲又在问婚礼的事了。"护士长走过来,语气里带着职业性的委婉,"她说...希望能赶在月底前看到您成家。"
林墨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。他当然知道母亲为什么如此急切——肝癌晚期的诊断书像一把倒计时的沙漏,而"看到儿子结婚"成了她余生最后的执念。
"我...今晚就带未婚妻来。"这句话像一块滚烫的烙铁,从他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。
回到画室,林墨盯着墙上那幅未完成的《沙丘上的花儿》。画面中央,传统工笔描绘的牡丹正从一片抽象的金色沙丘中破土而出,花瓣边缘用朱砂勾出细密的裂纹,像是被烈日晒裂的皮肤。这是他准备参加威尼斯双年展的作品,目前只完成了三分之二。
手机震动起来,屏幕上跳出"苏晴"的名字。这个他认识了十年的拉拉好友,此刻成了他唯一的救生筏。
"形婚协议我修改好了。"苏晴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,背景音里隐约能听见女友阿May的笑声,"三年期限,期间互不干涉私生活,但要在双方父母面前维持基本体面。"
林墨用肩膀夹住手机,腾出手指蘸了蘸调色盘里的赭石:"你母亲那边..."
"上周刚带阿May见过,说是'分租房的室友'。"苏晴轻笑,"老太太还偷偷塞给我一本《如何识别好男人》,扉页写着'远离海豚型暖男'——她大概不知道海豚才是同性恋。"
挂断电话后,林墨从书柜底层取出那本《中国画大奖作品集》。三年前,他以一幅《江南烟雨图》获得银奖时,母亲捧着奖杯热泪盈眶的样子历历在目。那时她已经开始间接催促婚事,总说"等你得了大奖,就该考虑成家了"。现在金奖即将揭晓,他却要用一场虚假的婚礼来交换母亲的欣慰。
婚礼在城郊的"牡丹亭"会所举行。苏晴穿着租来的婚纱,裙摆上缀满人造水晶,在灯光下像一片凝固的沙丘。当主持人让新人交换戒指时,林墨看见母亲坐在轮椅上,被护士推到了第一排——她今天特意要求化了全妆,凹陷的脸颊上扫着两团夸张的腮红。
"看啊,多般配的一对。"听见亲戚的议论,林墨突然理解了"居高临下"这个词的残酷。此刻他站在装饰着塑料花儿的拱门下,感觉自己像被钉在标本框里的蝴蝶,每一道祝福的目光都是一根钢针。
晚宴时分,林墨躲进消防通道,给男友陈远发了条微信:"仪式结束了。"配图是两人上周在美术馆的合影——陈远站在他的《沙丘》系列前,笑得像只刚跃出水面的海豚。
"我妈问什么时候能见你。"陈远秒回,"我说你在准备威尼斯参展,她居然信了。"
林墨盯着屏幕上的"正在输入"提示,突然听见走廊传来脚步声。他慌忙锁屏,转头看见苏晴提着高跟鞋站在楼梯口,婚纱裙摆沾着一片草屑。
"阿May来了。"她晃了晃手机,"扮成服务员混进来的——现在在西区包厢等我。"
两人相视苦笑。这场各取所需的表演,终究要把所有人都拉进谎言的漩涡。
三个月后,威尼斯双年展的获奖名单公布。林墨的《沙丘上的花儿》获得了绘画类金奖。颁奖礼上,他穿着母亲坚持要买的红色西装,站在聚光灯下恍惚想起化疗后的清晨,母亲用枯枝般的手指梳理他头发时说:"红色喜庆,领奖的时候要穿给外国人看看..."
致辞环节,林墨握着话筒,目光扫过台下。他看见苏晴和阿May坐在倒数第三排,两人交握的手指上戴着同款银戒;看见陈远混在记者堆里,正对他做海豚顶球的手势;看见母亲通过视频连线,在病房墙上投下模糊的笑脸。
"这幅画献给我的母亲。"林墨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,"也献给所有...在沙丘上等待花儿开放的人。"他刻意在"花儿"上加重了读音——那是他和陈远之间的暗号,代指那些无法在阳光下绽放的情感。
回国后的第二周,母亲进入了弥留之际。深夜的病房里,林墨把金奖证书放在她枕边,突然听见老人含糊地问:"小墨...你幸福吗?"
窗外,一架波音客机正掠过月光。林墨想起小时候母亲牵着他的手,在机•场看飞机起飞的场景。那时的天空很蓝,母亲的手很暖,而他还不知道"形婚"这个词,会有一天成为他生命里最沉重的笔画。
"妈,我很好。"他轻轻握住母亲输液的手,感觉那温度正在一点点流失,"苏晴她...怀孕了。"
这是整个谎言里最圆润的一笔。母亲眼角渗出泪珠,在氧气面罩上晕开一小片雾气。监护仪发出长长的滴声时,林墨俯身在她耳边说:"其实我一直...是同志。"
葬礼后,苏晴把离婚协议摊在画室的茶几上。阿May正在院子里给新种的牡丹浇水,那些花儿在初夏的风里轻轻摇晃,像一片无声的海豚群。
"接下来什么打算?"苏晴用签字笔戳了戳那幅《沙丘上的花儿》,"威尼斯那边邀请你做个展。"
林墨展开一张新的宣纸。这次他画的是医院窗外的景色——灰蒙蒙的天空下,一架波音飞机正穿过云层。机翼掠过的地方,隐约透出淡金色的光。
"我想画一组'分区'系列。"他蘸了蘸朱砂,在飞机尾迹旁点了一朵小小的红花,"把传统山水的留白,留给人说真话的地方。"
苏晴离开时,林墨站在门口目送她。阿May的车停在巷口,车顶绑着冲浪板,像一面招摇的彩虹旗。他忽然想起领奖那晚,陈远发来的加密邮件:"偷税可以补缴,偷生却要罚整个青春。"
现在,他终于可以把这句话写进画里了。
彩虹形婚网原创文章,转载请注明出处。原文地址:https://www.xinghunhome.com/article-1047.html
© 2015 彩虹形婚网 版权所有
Processed in 0.0212 second(s), 3 queries