报上说,今年的形婚比例又上涨了三个百分点。同志小孟把那条新闻折成纸飞机,让它掠过城市霓虹,像一枚冷却的流星。飞机最终落在拉拉阿青的脚边,她正把最后一针刺绣藏进婚纱下摆——那是一朵被荆棘缠绕的蔷薇,用银线缝得坚韧不拔,仿佛要把所有无法言说的疼痛都锁进装饰性的花朵里。
“一生只有一次,”阿青低声念道,像在对自己做承诺,又像在嘲笑这个承诺的重量。殊不知,真正过重的并不是仪式,而是仪式背后那些无法公开的想象:想象自己牵着真正爱人的手,想象不必在亲友面前扮演异性夫妻,想象不必把爱情像违禁品一样塞进暗格。
小孟与阿青决定形婚,并非因为懦弱,而是因为他们都想重返那座名叫“家”的山头。只不过,那座山头早已竖起“传统”与“血脉”的界碑,凛冽得让任何不合模样的爱情都冻成冰棱。他们约好:婚礼之后,各自生活,互不打扰,只在春节、清明、中秋三节合体出现,像两枚被时代摆拍的棋子。
然而,棋子也会疼。婚礼前夜,小孟翻出大学时代的新书——当年他第一次向室友出柜时,对方送他的《荒原狼》。扉页写着:“愿你永远不必用装饰性的笑去缝补真实的心。”如今墨迹已淡,却仍旧锋利,像一根倒钩的针,把他自以为冷却的痛感重新拽出血痕。非但如此,阿青也在同夜失眠,她把那朵刺绣蔷薇拆到只剩骨架,又缝回去,再拆再缝,直到指尖布满针眼。她忽然明白:形婚不是终点,而是一把钝刀,缓慢地割断她与恋人小苑之间最后一根丝线。
婚礼当天,山头飘雪。来宾们赞叹婚纱的刺绣“巧夺天工”,却无人看见花瓣里藏着阿青与小苑的合照;人们夸小孟“一表人才”,也无人知晓他西装内袋插着的是男友写给他的最后一封信。仪式结束,两人站在雪地里合影,笑得像被冻住的雕塑。快门声响起的瞬间,小孟忽然想起十岁那年,父亲带他在同一座山头放风筝,线断了,风筝坠入深谷。父亲拍拍他的肩说:“有些东西,飞得太高,就得学会放手。”如今,他反而成了那只被放手的风筝,只是下面没有深谷,只有一张巨大的、名为“正常”的网。
婚后第三个月,阿青收到小苑寄来的明信片,只有一句话:“我在海的那边,看见蔷薇开了。”那天夜里,阿青把形婚证书摊在灯下,发现钢印处有一道裂缝——原来,再坚韧的纸张也承受不了过重的谎言。她打电话给小孟:“我想离婚。”小孟沉默良久,说:“我也想。”
他们约在第一次见面的咖啡馆签字。窗外,春风把行道树吹得沙沙作响,像无数细小的掌声。签字完毕,阿青把那件婚纱塞进纸袋,准备捐给剧团当道具;小孟则把那本《荒原狼》放进背包,准备带它去真正的荒原——他打算辞职,去西北做环保志愿者。分别前,两人碰了碰杯,阿青说:“谢谢你替我扛了这一段。”小孟笑:“也谢谢你替我演了这一段。”他们都知道,真正的感谢,是说给那个曾经以为形婚就能解决一切的自己。
一年后,小孟在戈壁滩给小苑寄了一张明信片,上面画着一座没有界碑的山头;阿青则在海边开了家刺绣工作坊,专教孩子们用针线缝自由。她把那朵蔷薇重新绣在帆布包上,旁边多了一行小字:“Love is not a decoration.”
报上再也没有他们的新闻,但他们的故事却像一阵凛冽的风,吹进更多人的想象。那些曾经以为必须形婚才能活下去的同志与拉拉,开始在小红书、豆瓣、微博里悄悄转发那张帆布包的照片,配文只有两个字:“可以。”
原来,一生并不只有一次选择;原来,承诺也可以先给自己;原来,重返山头的路不止一条。只要还有人愿意用坚韧不拔的针脚,在凛冽的风里刺绣真实的心跳,那座山头就终将不再是囚笼,而是瞭望台——站在那里,可以看见更远的海,更亮的星,以及更多尚未命名的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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