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西的夏季总带着股倔劲儿，太阳像块烧红的铁板悬在窑洞上方，把夏粮晒场的麦粒烤得噼啪作响。林晓站在县粮站门口，看着手机里母亲刚发的消息："你表弟后天结婚，你形婚的事再拖，咱家在村里抬不起头。"她攥紧了装着同志平权手册的帆布包，包带在掌心勒出红痕。

"同志婚姻在市场经济下本就是奢侈品。"上周在省城咖啡馆，拉拉朋友小唐边搅着冰美式边说。她们这群人管形婚叫"夏池"——夏天里的一池死水，看着清凉，踩进去才知道底下全是淤泥。小唐的形婚对象是个雄性气息浓烈的健身教练，每次家庭聚会都像在演《动物世界》，而林晓的"丈夫"是村里介绍的"后进青年"，在县城开汽修厂，唯一共同点是都扛不住家族压力。

"晓姐，这批出栏的猪崽要打标记吗？"粮站售货员老张的喊声把林晓扯回现实。她低头看表，离约定见形婚对象的时间还剩半小时。粮站后院的池子边，几株野蔷薇开得张牙舞爪，她想起小唐说的："形婚就像守着口枯井，你得自己往里扔星星。"

汽修厂的铁门吱呀作响时，林晓正盯着池里游动的锦鲤。穿工装裤的男人倚在门框上，手里转着把扳手，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滑动——和照片里那个总把"传宗接代"挂嘴边的顽固分子判若两人。"我叫赵强。"他踢开脚边的易拉罐，金属罐滚到林晓脚边，在寂静里发出刺耳的声响。

他们去了县城唯一的西餐厅。赵强用叉子戳着牛排，汁水溅到白衬衫上："我妈说，形婚也得有奖惩机制。"他掏出张皱巴巴的纸，"生个孩子，我给你粮站那片地的承包权。"林晓的刀叉"当啷"掉在盘子上。窗外，运夏粮的卡车呼啸而过，扬起的尘土在阳光里浮沉，像极了她二十岁那年参加同志游行时，警•察喷洒的彩色烟雾。

"你知道形婚的意义吗？"林晓突然开口。赵强正把整块牛排往嘴里塞，闻言动作一顿，酱汁顺着下巴流到领口。"意义？"他抹了把脸，"不就是给家里个交代？"林晓想起小唐形婚三年后离婚，在朋友圈发的那张照片：两个女人抱着猫站在离婚证前，配文是"终于拔掉了心里的刺"。

那天之后，赵强开始频繁出现在粮站。有时扛着两袋面粉说是"锻炼"，有时蹲在池边喂鱼，一动不动像尊雕塑。老张打趣："晓姐，你男人比咱站里的看门狗还尽职。"林晓没说话，她注意到赵强总盯着她包里的平权手册，有次甚至趁她不注意抽走一张，被她抢回来时，他耳尖红得像要滴血。

夏粮收购季结束那天，赵强开着皮卡停在粮站门口。他跳下车，手里攥着张纸："我签了出栏合同。"林晓接过，发现是份器官捐献协议。"我妈说，形婚要是能换点有意义的事..."他挠挠头，"比如你那个什么平等..."林晓突然笑了，这是她第一次见他笑，嘴角有道浅浅的疤，像条蛰伏的蜈蚣。

后来林晓在粮站后院种了片向日葵，赵强总来帮忙浇水。有天他指着池里新放的锦鲤说："这鱼比我家那窝猪崽难养多了。"林晓把平权手册塞进他手里："那就一起学。"夏季的风掠过山西的黄土高原，吹得向日葵沙沙作响，像无数个小太阳在鼓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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