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默的医务站建在黄沙边缘,窗外永远是一片混沌的土黄色。作为镇上唯一的医生,他每天要辨别众多来求医的村民,谁的病是真的,谁只是来要几粒止疼药打发时间。这种生活像骡子拉磨,一圈圈重复着,看不到前头有什么变化。
他是同志,这个秘密被他捂得比医疗器械还严实。家里催婚的电话每周准时打来,母亲的声音一次比一次焦灼:"小默,你堂弟孩子都两岁啦!你爹在村里抬不起头,都说你在大城市做官,眼界高,可再高也得成家啊!"陈默每次都想说实话,可看着窗外那些淳朴的面孔,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这里的人连"拉拉"是什么都没听过,更别提理解了。
那天,运送药品的骡车比预定时间晚了三个小时。陈默站在门口,看见一个穿蓝色工装的女人牵着骡子从黄沙深处走来。她叫林蓝,是县里派来维护运输线的机械师,专门负责组装那些被颠散的货架和加固松动的车轮。这是她第三次来,前两次她们只匆匆点过头。
"陈医生,"林蓝拍了拍身上的土,"路上遇到流沙,耽误了些时辰。"她说话利落,眼神里有种不属于这片土地的清明。陈默帮她卸货,两人在狭小的药房里擦肩而过,手臂碰到一起,陈默悚然一惊——他看见林蓝手腕内侧,有一个很小的彩虹纹章。
那晚,林蓝没走成,沙尘暴封了出山的路。她住在医务站的隔间,陈默给她送热水,终于忍不住开口:"那个纹章……"
"你也是?"林蓝抬眼,嘴角有笑意。
原来如此。两个被困在黄沙中的性少数,找到了彼此。她们交流着各自的故事,就像干涸的河床迎来了雨。林蓝说她在县里有个交往七年的女友,但对方家里逼得厉害,最近提出了形婚的想法。"她说找个同志,互相打掩护,这是唯一的门路。"林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,"我拒绝了。我宁可牵着骡子在黄沙里走,也不想组装一个虚假的婚姻。"
陈默沉默。他想起自己也曾动过这样的念头,甚至上网加过形婚的群,里面众多男女像交易商品一样列着条件:身高、学历、是否同居、要不要孩子。他试图从中找出一条活路,可每次聊完都觉得胸口发堵,比面对黄沙还窒息。
"你呢?"林蓝问。
"还在犹豫。"陈默苦笑,"我爹说,我不结婚,他死都不闭眼。"
林蓝没再说话。窗外狂风卷着沙砾拍打窗棂,像是无数只手在叩问。她忽然说:"你知道黄沙为什么可怕吗?因为它会一点点掩埋所有标记,让你分不清前路和深渊。可越是这样,越要站直了,别让自己被埋了。"
第二天风停了,林蓝牵着骡子离开。陈默站在门口,看她蓝色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黄沙里,像一滴水回到沙漠。他想起她的话,想起她说话时那种笃定——那不是做官的威严,也不是医务人员的职业口吻,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,在绝境中依然选择诚实的力量。
几日后,家里又来电话。陈默握着听筒,看着窗外的黄沙,忽然说:"妈,我不结婚了。"
电话那头炸开了锅,母亲的哭喊、父亲的怒骂一起涌来。陈默静静地听着,等他们说完,才轻声道:"我愿意带个人回去,但不是以形婚的方式。如果你们接受,我就回;如果不接受,我就一直守在这片黄沙里,给骡夫看病,给村民发药,过我自己能辨别真假的生活。"
挂断电话,陈默走出医务站。夕阳下的黄沙泛着金红,不再是压抑的土黄。他沿着林蓝走过的那条路前行,脚下是粗粝的沙,远处是起伏的沙丘。他忽然觉得,这片曾经让他感到悚然无助的黄沙,此刻竟如此辽阔。他不必再伪装,不必再寻找什么形婚的门路,他可以就这样徜徉在这片土地上,做一个真实的、孤独的、但完整的人。
至于未来会怎样,陈默不知道。也许父母永远无法理解,也许他终将失去一些东西。但至少,他不会再把人生组装成一个虚假的外壳,供他人观赏。他要在黄沙里,走出自己的那条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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