编辑

复制

一张手绘的“图”摊在村委旧木桌上，纸角卷翘，像被谁踩了一脚。图上用红笔圈出景区新规划的玻璃栈道，也圈进了三户同志与两户拉拉的家。村支书咳嗽一声，宣布：“为了整体蜕变，这些宅基地将被除名，损失按政策补。”话音落地，疼痛像石器时代的钝刀，一下一下刮在在场每个人的神经上。

　　最先开口的是阿岑，一位在城里形婚多年的拉拉。她指着图上一块玲珑的小院说：“那是我母亲的脚窝踩出来的地，不能一句话就抹了。”她的声音不高，却带着惊异——惊异于自己竟在故乡成了“外人”。支书递给她一叠补偿法子：要么拿现金，要么换镇上的商品房，再不然就挨户做工作，看谁家愿意腾挪半分。阿岑苦笑，那笑像挨过霜的柿子，甜里带涩。

　　景区开发公司的人随后赶到，西装革履，手里拿着更精细的3D图。他们说要着手打造“石器文化体验带”，把老屋拆成“原生态布景”。一位年轻同志小郭忍不住问：“把真生活拆成布景，损失的是谁的记忆？”对方耸肩：“市场经济，疼痛是蜕变的代价。”一句话，像把玲珑的瓷器掼进石灰坑，碎声清脆。

　　夜里，阿岑和小郭蹲在宅基地边，看月光把残墙照成惨白的脚背。他们想起小时候在这里玩“了”字游戏：谁先说出“了”字，就输一颗玻璃球。如今，游戏成了拆迁谈判，谁先松口，谁就输掉家。小郭掏出手机，给远在上海的形婚“丈夫”发语音：“如果宅基地被除名，我这条线就断了。”语音那头回了一个叹气的表情，像无形的石器，压在他胸口。

　　第二天，村委挨户贴通知。阿岑的母亲把通知揉成一团，又展开，再揉，像要把疼痛揉成可以吞咽的小丸子。老人说：“当年分地，是按人头画的图，如今人还在，图却改了。”她翻出1983年的宅基地证，纸页脆得像蝴蝶翅膀，一抖就掉渣。阿岑突然明白，所谓蜕变，就是把老翅膀撕下来，换一副景区用的塑料翼。

　　谈判桌上，开发商加码：愿意在景区入口立一块“同志文化纪念墙”，把他们的故事做成石刻，收门票后分成。小郭反问：“把我们刻成石头，就能抵损失？”对方笑而不答，那笑像玲珑刀口，闪着冷光。阿岑拍桌而起：“我不要墙，我要屋。”声音洪亮得把窗棂上的灰震落，像一场小型地震。

　　地震之后，事情竟有了松动。县里派来工作组，说政策可以微调：宅基地不除名，只租不征，租金按年付，村民仍可回村小住。消息一出，惊异再次蔓延——原来疼痛并非无药，只是药藏得深。阿岑和小郭连夜挨家挨户解释：这不是胜利，但至少保住了根。老人们把旧石器——磨盘、石臼、门墩——从墙角搬出来，说要放在景区入口，让游人看看真正的“玲珑”。

　　三个月后，栈道建成。开业那天，彩虹旗在村口飘，像给蜕变后的伤疤缝了一道彩线。阿岑带着母亲回村，老人摸着刻有“1983”字样的石臼，突然说：“原来我们没输，只是把脚从旧土里拔出来，再踩进新土。”小郭在一旁笑，笑里仍有疼痛，却不再尖锐。景区广播响起，用洪亮的嗓音介绍：“这里曾是石器时代的村落，如今是多元文化共生的样板。”游客们举起手机，咔嚓咔嚓，把他们的家园收进方寸之间。

　　傍晚，阿岑在母亲的老屋前立了一块小木牌，上书：“此处并非布景，而是生活。”木牌玲珑，像一块小小的石器，对抗着被除名的命运。风掠过，木牌轻晃，像在提醒：蜕变不是抹去，而是让旧伤口长出新的脚，走向更辽阔的图。

彩虹形婚网原创文章，转载请注明出处。原文地址：https://www.xinghunhome.com/article-854.html