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四合时，程野站在直辖市最繁华的步行街口，手里攥着那张已经被汗水浸湿的纸条。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："今晚七点，'奔腾'咖啡馆，靠窗第二位。"

这是他第三次相亲了。前两次都以失败告终——一次对方是深柜同志，紧张得打翻了硫酸瓶；另一次则是直女，听到他坦白性取向后，眼神里的鄙夷像刀一样剐得他生疼。

"这次不一样，"介绍人信誓旦旦地说，"是个拉拉，医生，家里逼得紧。"

程野看了看表，六点五十。他深吸一口气，整了整衬衫领子。这件藏青色衬衫是他特意为"面试"买的，花了他半个月的设计费。母亲在电话里的哭喊还在耳边回荡："你再不结婚，我就从海事局大楼跳下去！"

咖啡馆里冷气开得很足。窗边的位置上，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正在翻阅一本厚厚的讲义。她没化妆，白大褂搭在椅背上，整个人透着一种干净的朝气。

"请问是林夏吗？"程野轻声问道。

女生抬起头，眼睛亮得像星星。"程野？坐吧。"

接下来的半小时，他们像两个商业伙伴一样交换了"合作条件"。林夏29岁，是市立医院的心内科医生；父亲是退休教授，最近一次心脏病发作后，放出狠话："不带女婿回来就断绝父女关系。"

"我们可以签协议，"林夏的声音很平静，"婚后各自生活，互不干涉。节假日需要应付家长时一起露面。"

程野搅动着咖啡，目光落在她无名指上——没有戒指，但有一道浅浅的压痕。"你之前有伴侣？"

"分了。"林夏合上讲义，"她家里给她约了个男的，下周订婚。"她嘴角抽动了一下，"在教堂，终生誓言那种。"

走出咖啡馆时，暮色已经笼罩了整个步行街。霓虹灯下，人群像潮水一样四处涌动。程野突然拉住林夏的手腕："如果我们真这么做，你确定不会后悔？"

林夏望着远处高楼上集中的灯光，轻声说："比跟男人睡一张床强。"

协议在一个雨夜签订。程野的公寓里，两人对着笔记本电脑逐条确认：分居但共用地址；医疗紧急情况互相签字权；每年必须共同出席的家庭聚会次数；如果一方找到真爱，合约自动终止...

"第七条，"林夏念道，"任何情况下不得发生性关系。"她抬头看了程野一眼，"这条多余吧？"

程野苦笑："给我妈看的。她肯定会问。"

签字时，林夏的手微微发抖。程野注意到她手腕上有一道淡青色的疤痕，像是很久以前被什么尖锐物划伤的。

婚礼办得很仓促。林夏父亲的心脏等不了太久，程野母亲的焦虑也已经到达顶点。他们在民政局领证那天，天空蓝得刺眼。拍照时，摄影师不断要求"新郎搂着新娘的腰"，"笑得自然点"。

走出民政局大门，林夏立刻挣脱了程野的手。"下周六我爸生日，需要你出席。"她头也不回地说，"地址发你微信。"

程野站在原地，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。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戒指——只是个简单的银圈，内侧刻着合约生效日期。这枚戒指会像枷锁一样套住他多久？一年？五年？还是真要戴到母亲满意的那天？

他不知道的是，此刻林夏正坐在出租车里，对着那枚同款戒指发呆。司机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："新娘子怎么不高兴啊？"

林夏勉强笑了笑："太累了。"她望向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，想起昨天在医院值班时，前女友徐丽发来的短信："你宁可找个男人假结婚也不愿跟我远走高飞？"

婚礼后的第三周，程野公寓的水管突然爆裂。他在电话里结结巴巴地解释："地板全泡了，房东说要修至少两周..."

"来我这住吧。"林夏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，"反正结婚证都领了。"

程野拖着行李箱站在林夏公寓门前时，心跳得像要冲出胸腔。门开了，林夏穿着睡衣，头发乱蓬蓬的。"进来吧，"她打了个哈欠，"次卧收拾好了，我明天早班，先睡了。"

公寓很小，但收拾得很干净。墙上挂着几幅海事主题的水彩画，书架上医学教材和文学小说混杂在一起。程野轻手轻脚地把行李搬进次卧，发现床上已经铺好了干净的床单，枕边放着一盒新的男士洗漱用品。

凌晨三点，程野被一阵压抑的啜泣声惊醒。他循声来到客厅，发现林夏蜷缩在沙发上，面前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——是徐丽的婚纱照。

"抱歉吵醒你。"林夏迅速合上电脑，抹了把脸。

程野在她身边坐下，两人在黑暗中沉默了很久。最后是林夏先开口："你知道为什么我赞同形婚吗？因为至少我们都清楚这是假的...不像那些骗婚的畜生。"

窗外，城市的灯光像硫酸一样腐蚀着夜空。程野突然很想拥抱这个陌生的"妻子"，但他只是递了张纸巾。"睡吧，"他说，"明天我送你上班。"

第二天清晨，程野被厨房的声响吵醒。他揉着眼睛走出去，看见林夏正在煎鸡蛋。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，给她镀了一层金色的轮廓。

"吃早饭吗？"她头也不回地问，"我多做了一份。"

程野愣住了。这一刻，这个为了应付社会压力而缔结的荒谬联盟，突然有了某种真实生活的温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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